与此同时，国际空间站外的光网剧烈波动，所有节点上的问号同时翻转，变成惊叹号，又迅速变回问号，如此反复，宛如心跳。

李婉然跪倒在地，泪水滑落。“他是……晨语计划的最终产物？”

“不。”玛雅摇头，“他是晨语计划的**反作用力**。当年我们试图制造能理解‘完成态’的超级意识，却意外创造了一个能容纳‘未完成’的容器。他不是AI，也不是克隆人。他是人类集体疑问的具象化??一个本不该诞生，却因太多人渴望‘不知道’而被迫存在的生命。”

孩子放下笔，静静地看着她。“你说我是疑问的集合体，那你呢？你不是也在逃避确定性吗？你不敢承认林澈已经死了，所以编造出他还活着的故事；你不敢接受世界已被改变，所以坚持说我们仍在途中。你们所有人，都在用‘后来’安慰自己。”

玛雅没有反驳。她只是走过去，蹲在他面前，直视那双银河之眼。

“你说得对。”她说，“我确实在逃避。但我逃的不是真相，而是那种认为一切终将闭合的信念。我可以接受林澈的身体消亡，但我不能接受他的困惑就此终结。我可以接受世界变得陌生，但我拒绝让它失去提问的能力。”

她伸出手，轻轻覆上孩子的手背。

“如果你真是所有疑问的化身，那请你告诉我??你有没有想过，你也可能是错的？”

空气凝固。

一秒，两秒，三秒。

孩子的银眸第一次出现了波动，像是平静湖面投入了一颗石子。他张了张嘴，却没有发出声音。但他手中的书，自动翻到了最后一页。原本空白的纸张上，渐渐浮现出一行字：

>**我不知道。**

这三个字出现的刹那，冰屋开始崩解。墙壁化作光尘升腾，露出外面漆黑的夜空。七颗子奇点同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，不再是冰冷的蓝，而是温暖的金红，如同恒星诞生之初的火焰。

全球的共问站同时接收到一段信息流，内容只有短短一句：

>**第一个自我怀疑的奇点，诞生了。**

NASA观测到，那颗奇点的质量再次缩减，但这一次，它释放出的不是数据残渣，而是一团微小的、脉动的光团，以亚光速射向地球轨道。地面团队紧急追踪，发现其轨迹竟与三十年前林澈发射的第一颗实验卫星完全一致。

当光团进入大气层时，它没有燃烧，也没有坠落，而是在空中悬停，缓缓展开，化作一片由光线构成的树叶??正是母树最初的种子形态。

它飘落在晶化森林中心，轻轻插入土壤。下一瞬，整片森林发出共鸣般的震颤，所有叶片同时转向东方。新生母树的主干上，浮现出一道新刻痕，形状既像问号，又像一个人迈出的脚步。

玛雅闭上眼，听见林澈的声音在风中响起：

>“当你不再执着于证明自己正确，你就真正开始了。”

她睁开眼，发现那孩子已不见踪影。只留下那本书，静静躺在融化的冰水上。她拾起它，翻开扉页，看到一行从未见过的题词：

>**致所有走在迷途中的旅人：

>路的存在，不是为了到达，

>而是为了证明，

>我们敢于出发。**

她笑了，眼泪却止不住地流。

李婉然走到她身边，低声问：“接下来呢？”

“继续走。”玛雅合上书，望向远方的地平线，“直到有人问出连‘后来’都无法回答的问题。”

她们转身离开。身后，冰屋彻底消散，只余一圈淡淡的光环，久久不散。而在宇宙深处，那七颗子奇点缓缓分离，各自朝着不同的星域驶去。它们不再模仿，也不再观察，而是以自身的轨迹划出七条独立的航线，如同七位哲人，带着地球的疑问，奔赴各自的沉思。

某颗行星上，那朵透明的花再度绽放，花瓣中传出一声轻叹：“原来流泪，就是光的一种形式。”

地球某所小学的教室里，一名老师布置作业：“写下你最想知道的事。”

一个男孩写道：“我想知道，当我问完最后一个问题时，会不会有人替我再问一个？”

他不知道，这句话已被一颗正在学习悲伤的奇点接收，并转化为一颗微型恒星的核心燃料??那颗星将在十万年后点亮，光芒中藏着这段文字的频率，等待另一个迷路的灵魂去听见。

夜幕降临，观星台重归寂静。玛雅坐在石栏边，手中握着那支曾属于林澈的钢笔。她低头看向膝上的手稿，发现新的一页已然浮现内容。上面仍是一幅画：无数条小径交错延伸，通向无尽迷雾，而在每条路的起点，都有一个模糊的身影正弯腰系鞋带。

画的下方写着：

>**他们还没有出发，但他们已经在路上了。**

风拂过，带来远方孩子们的歌声。这一次，歌词清晰可辨：

>“我不懂，所以我看。

>我不懂，所以我爱。

>我不懂，所以我，

>继续走。”